岳如戈

（十）

“R中百年校庆，”王杰希一边查收邮箱一边念着，“你收到邀请没？”

“当然收到了，”叶修一脸的生无可恋，“而且还是要作报告的邀请……这种形式主义还能不能好了？”

“作报告的时候记得穿那件我挑的正装，”王杰希指了指衣柜，“你的照片会被贴在宣传栏里很长的时间供学弟学妹们欣赏。”

“穿得再帅又怎么样了，”叶修一下子就揭穿了这一毫无营养的行为本质，“反正也逃不过被篮球砸中的命运。”



“这儿。”叶王二人刚进校园没多久，就看见喻文州遥遥地冲他们扬了扬手，脸上的笑意温润又清澈，“等你们好久了。”

“首都机场的延误状况你懂我懂，”叶修朝他们两个走去，“昨天我们俩折腾到半夜才降落。”

“多大人了还给自己的起晚了找借口，幼稚。”黄少天不屑。

“是是是你最成熟，”叶修摸出了烟，“也不知道是谁当年在这条路上拿篮球砸了我的牛杂汤。”

这个故事的有名程度足以让王杰希都一清二楚，于是在黄少天的抗议声中笑弯了眼睛。

这对从未打过照面的学长学弟们互相坐了个自我介绍，一边说着久仰久仰一边在心里暗暗地想，听说你的名字这件小事，还真是好久了。



黄少天跟喻文州一起看完了R中新拍的校庆短片。

“不错嘛有进步，没那么多狗血剧情了，看来当年我们高一学校九十周年校庆的时候他们吸取了深刻教训啊……”

那时候学校选了两个初中部的、以前的小童星来主演，其实那小童星跟高中部的各位也差不了几岁，可在他们当时看来就是毛都没长齐。尤其是童星嘛，小时候胜在可爱，可是现在长大了，在高中部的各位看来，那就远不如苏沐橙和周泽楷主演的效果了。

这种隐约的不满，在学校强行把高一年级拉去当群演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也不知是那个小萝莉太过于紧张还是如何，总之宣传片里那个“新年音乐会上突然低血糖昏倒”的剧情里，她那段昏倒前的小提琴独奏总是不停地拉错。无奈之下老师只得问有没有哪位愿意上来做个手替，在一片起哄声中喻文州走上了台。

喻文州从被老师拉去后台打杂的黄少天手里接过了小提琴，不出片刻一曲流利的《辛德勒名单》就从指尖倾泄。黄少天站在幕后与他不过咫尺之遥，突然觉得喻文州的侧颜真是好看极了。

“怎么样？”喻文州把小提琴还给他的时候笑得眉目盈盈。

“撩妹技术一流！”黄少天朝他比了个拇指。

“我可没有。”喻文州无辜地耸了耸肩。

我撩的不是妹啊。他在心里暗暗地说。



“学校艺术节今年是合唱比赛啊，我还是更喜欢戏剧大赛。”叶修望着宣传栏摸了摸下巴。

“我记得戏剧大赛你也没干什么吧，”王杰希哭笑不得，“还顺走了我一件礼服，直到毕业都没还。”

“实在是找不到了不能怪我，”叶修点了根烟，“后来我不是赔了你件新的吗。”

王杰希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

当年叶王两人的班上盛行好强的风气，大家都是卯足了劲冲着拿奖去的，光是剧本就调了三天，从《雷雨》、《倾城之恋》一路挑到《三侠五义》和《长亭送别》。后来大家又锁定了电影剧本，在《霸王别姬》和《金陵十三钗》中纠结不定。最后还是语文老师一锤定音说要弘扬主旋律，选了后者。

这一来就跟男生没什么关系了，无奈王杰希是语文老师钦点的编剧，除了写剧本还要去盯彩排，给同学讲戏。叶修身为重要班干自然也是不能缺席，只能天天被女生轰去打杂。

“喂喂喂你们太过分了啊？”叶修不满，“这么偏心学生会，我们班团委的人呢？”

“放弃挣扎吧，都是男生，一个没来现场……”女生都围着王杰希听戏，一边笑一边说。

“你们再这样我明天不来了！”叶修继续抗议，“你们天天叫我去买冰淇淋多有害身心健康啊！”

“那你明天去做团委的招新呗，”王杰希从人群中回过头来，“明天是高潮的彩排。”

按照工作安排，第二天本来应该是学生会招新，无奈王杰希实在脱不开身，只能叫叶修顶上。

“可是我的礼服洗了啊，明天干不了。”叶修给出了一个令人吐血的回复。

回到寝室后王杰希直接抽了自己的礼服给他，叶修接过挑了挑眉：“来真的？被我们挖了墙角可别哭啊。”
“谁哭还说不定呢。”王杰希早就对这种无效攻击免疫了。

后来叶修非说那间礼服被一件阴风刮走了，王杰希也懒得拆穿他，索性心安理得地穿了件新的。

其实这还真的不是叶修的错，他一开始去收衣服的时候确实是发现那件礼服谜之消失了。而至于后来李轩把收错的衣服还给叶修的时候，叶修为什么没有再去找王杰希把衣服换回来，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原来已经十年了。”王杰希突然说。

“十一年。”叶修纠正了他。



R中的校庆高朋满座，王杰希甚至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找到了张佳乐的身影。

“这是R中校庆，你一个原G中的学生会主席是来砸场子的吗？”叶修看到孙哲平的一瞬间勾起了他当年参加学生领袖峰会时候的不愉快记忆。

“奇了怪了，”孙哲平老神在在地跟他握了握手，“开会带家眷难道不是我朝传统？还有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害得我洗了一个月的碗我说什么了吗？”

“幸好你们俩在一起了，”张佳乐在一旁笑得幸灾乐祸而又丧心病狂，“这是我第一次赢他哈哈哈哈哈哈……”
叶修拍案而起：“孙哲平你这就是自己作的！”

“我只是觉得，”孙哲平倒是毫不避讳，“两个对自己能撑过异地恋都没有信心的人是不会长久的。”

“是吗，”王杰希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倒是觉得，相信两个人能等四年，更是一种自信。”

“那你后来亲自打破了这种自信又是为什么呢？”张佳乐立刻不服了。

“我们就是单纯的没忍住，跟自信没什么关系。”王杰希想了想，“我后来的那位室友的情况倒是跟你说的类似，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

“然后呢？”

“他说，有的人对异地的分居有自信，有的人对漫长的等待有自信，而他的自信，是相信无论如何都能一起走下去。”

“好好回去学哲学吧，”叶修嘲讽了一句，“知道什么叫发挥主观能动性吗？”

彼时四月的春风从他们身边穿过，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早在很多年前，托尔斯泰就曾经论证过，在这动荡纷扰的人间，悲剧的形式总是远远多于喜剧的，而后者来来去去也不过几种：雪中送炭，锦上添花。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当真是，一个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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