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叶王】人间喜剧（五）
（五）
B市虽然是季风气候但毕竟不典型，至少叶修本人还从未见过B市这么大的雨。
那是清晨四点左右的时分，正是男生宿舍最沉静的时候。昏昏沉沉的睡意笼罩在每个人身上，却轻而易举地被这场暴雨碎了个干净。有的人从梦境中被一道白光生拉硬拽了出来，也有的人突然被巨大的雷鸣声惊醒。
叶修睡在上铺，头正朝着宿舍没有窗帘的一扇小窗。本来被闪电晃醒后他还准备接着睡回去，却听见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他睁眼一看，发现全宿舍的人竟然都起来了。
“……平时紧急集合也不见你们这么积极啊？”叶修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群手握撑衣杆脚踩拖鞋的家伙们冲向晾衣服的走廊，一边喊着“再不收明天早上大家都没衣服穿了”一边大把大把地把衣服抱回来。叶修在这种优良的氛围之下也不情不愿地从上铺爬了下来，一边指点着那群舍友“要么把金属撑衣杆给我放下要么换一双鞋出去，有没有物理常识”，一边把衣服挂在床架边上。
他话音未落，窗外突然电闪雷鸣，又是一道闪电劈过，带着一阵狂风席卷而来，晃得还挂在晾衣杆上的衣架都左右摇摆了起来。
叶修毫不犹豫地冲进了走廊里，举起金属撑衣杆，三下五除二地收光了晾衣杆上所有的衣服，全然不觉自己脚上的还是一双拖鞋。
他捏了捏自己晾上去的那件，有些诧异地发觉那竟然是干的——大概是风向太好了，雨都是往外飘的。
他收起来的那套礼仪服，其实只是简单的白衬衫学生装，虽然不如校服一般烂大街，但是也是很多人都有的。叶修的舍友根本不能理解叶修突如其来的不镇定，更有眼尖的舍友说，叶修这是你的衣服吗，怎么从来没见你穿过。
“是啊，”叶修边说着边整齐地把衣服叠好，重新压进了柜子的最底部，“我的确从来没穿过，一直都压在箱底，这不前几天看见都要积灰了，就抽出来洗了吗。你们不觉得这种衣服适合那些升旗时候站在主席台上做周会报告的人吗，像是学生会主席一类的人物。”
比如王杰希。
还有王杰希。
这一闹一折腾，众人又随口讨论了几句“这么大的雨到底多少年一遇”和“明天早上会不会有汽车保险公司破产”这些话题，直到四点半大家才又重新上了床。
叶修躺回床上之后却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头一沾着枕头就睡着，反而是被小窗前晃过的闪电和耳畔连绵不绝的雷鸣声闹了许久。半梦半醒间意识都模糊，整个大脑里一时涌现了许多朦朦胧胧又支离破碎的画面。
是梦境吗，是现实吗，是记忆吗。
大概是记忆吧，叶修的脑子有些迟钝了，他在心里想着，那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像是人临死前的走马灯一样，一帧一帧地放过画面。
高中的宿舍，高中的雨夜，高中的雨夜的舍友们……但是叶修看不清他们的脸，也看不清那是怎样的雨夜，似乎一切都被包裹在一团白气之中，唯有一张脸越发的清晰。
哪怕意识再浑沌叶修也清楚，那是高中的王杰希。
叶修突然间就想起了苏沐橙在高中时给他念过的那些言情小说。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铁马是你，冰河也是你。
那时候叶修不知道，相隔十六个时区之外，王杰希当天还说过“现在我想好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否则他必然会站出来反驳，怎么会没想好呢。
分明就清楚得不得了。
很久以后方锐才告诉叶修，那晚叶修冲出去收了衣服之后，全宿舍对他的认知又上了一个崭新的高台阶。第二天早上大家还背着叶修开起了小会，会议内容就叫“我校精英是否已有对象，深扒叶修难得失态为哪般”。
“那时候我们大家都很难想象，你这样的人，也会有犹豫不决的时候，惊奇得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我们赌局都开了，都觉得你都这样了希望渺茫，压你追得到对方的赔率高得吓死人。”彼时已经得知了叶修和王杰希那档子的破事之后的方锐得意洋洋——他当年可是狠赚了一笔巨款。
“政治怎么学的，人不仅是客观实在，还有主观意识，不知道啊？”叶修表达了他的不屑。
既然不是机器，谁又能说自己一生不差毫厘。
对比起军校这群人无比准时的作息，四点钟在黄少天所在的Z大是很多第二天早上没有课的学霸们关上床前灯、学渣们放下DOTA和荣耀准备开始睡觉的时间。
那天黄少天的宿舍把夜谈会开到了很晚，几个因为校运会而放飞自我的年轻人玩起真心话大冒险这个游戏简直是不亦乐乎。
黄少天在连赢三盘拉满了整个宿舍的仇恨之后，终于被怒气冲天的人民群众掀翻了一回。更加悲剧的是，他随手一抽，就见卡上写着“请完成一次真心话一次大冒险”。
“……”黄少天自暴自弃地把卡随手一丢，双腿盘膝地坐在床上，“来吧。”
“嘿嘿嘿嘿，”李远迫不及待地爆发出了猥琐的笑声，“请问黄少，有八卦说你上个星期拒绝了外语系系花的告白是因为暗恋经管系系花已久，是否属实？”
“我靠，”黄少天炸了，“这种垃圾八卦你们都是从哪听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假的！当然是假的！绝对是假的！我像是那种人吗？我告诉你李远，这个学校里的姑娘们，我一个都不喜欢！”
“WOW！看来抓住了个猛料，黄少在校外有女朋友？”
“压力山大……”身为黄少天七年室友的郑轩觉得自己再不说话黄少天的目光刀就要把自己封锁了，“不是女朋友，是暗恋对象……”
“天啊！”连一向不太八卦的于锋都惊讶了，“水好深！我们学校有多少女孩子要心碎一地啊……”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李远马上拿定了主意，“大冒险黄少你直接告白得了！”
“对啊别怂！”
“话费很贵的……”老实人郑轩想了个借口。
“话费算什么，黄少打这一个电话我请他一个学期的鸡腿！”
正是青春荷尔蒙旺盛的时期，很快宿舍里就炸开了锅闹作一团。更有好事者装模作样地要去拿黄少天放在床边上的手机。
“别闹了，”黄少天没什么激烈的动作，只是握住了手机不放，然后轻轻地推开了那个来拿他手机的室友，“换一个吧。”
或许是他脸上这种近乎面无表情的冰冷淡漠太过于少见，一时间大家都怔住了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郑轩又站出来说了些话，本来就是运动会又正值冲动心大的年纪，很快大家又重新热络了起来，把刚刚发生的那件事情抛在了脑后边。
只有黄少天暗暗地攥紧了手机，反反复复地问自己不是一向自诩耍得开吗，为什么区区一个大冒险就怂了呢，明明是个很好解释的事情啊。
可是他和喻文州都对待这份感情小心翼翼、沉稳慎重，妥帖收藏，仔细安放。
但凡事关喻文州，他一点风险都不敢冒。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