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如戈

（九）

王杰希揉了揉太阳穴，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的他踏入电梯里摸出了手机，发现高中的微信群里已然炸开了锅。
“我靠老叶简直牛逼了，你们知道吗？”有消息灵通者正在群里惊叹，“他被国防大学录取了！”

“卧槽我本来想说老叶不是一向牛逼吗，看了你的后半句话之后我是服气的……”

“等等只有我一个人不明觉厉吗？国防大学是什么，他不是早就从军校毕业了吗？”

“啧啧啧，还真有人不知道啊，来来来上科普：国防大学素称军中清华，是我国将军的摇篮，从不面对军外子弟招生。”

“等等，我记得这个大学录取的一般至少都是中校吧？老叶升得很快啊！”

“嗯，”王杰希也加入了他们的对话，“其实叶修已经是上校了……”

群里寂静了片刻，也不知是被这个事实惊到了还是因为王杰希的万年一次加入八卦时间。

王杰希回完那句话就又重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并不知道群里开始深扒叶修“以后真的要进军政界的话，岂不是可以在电视上看到他”“欸你们说以后他的黑照能卖多少钱啊”“卖个头你小心被查水表”，否则的话，说不定他会又一次加入八卦，造就R中一大奇景。

对此王杰希自己也有一番考量，叶修几年后大概就会正式转政，那时候他们两人也就不需要长期过着以视频和电话为主的生活了。当然，与此同时，新的问题又会接踵而至。

年关将至，王杰希一出大厦门就被凛冽的寒风吹了个哆嗦，无论如何，先把这个年过好了再说吧。



“叶修啊，”大年三十的团圆饭，叶家永远都是在中午吃的，因为晚上的叶父从来都要前往慰问战士或者基层，“你年纪也不小了，过两年就要真的忙起来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懂的懂的，只是祖国尚未统一，怎顾儿女情长。”

“我跟你说真的！”

终于来了，叶修和叶秋两人迅速地对了个眼神，然后低下头继续扒饭。

叶家这几年把叶秋的婚事催了一次又一次，却从来没有依照过叶秋的抗议管过叶修。他们不问叶修也就没说，但是既然今天问了……

与其一拖再拖，不如一了百了。在这方面叶修和王杰希的想法总是惊人的一致，难怪天生一对。

“爸，妈，”叶修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我们家，应该已经不需要通过联姻来得到些什么了吧？”

叶母沉吟了片刻：“的确，联姻对于我们家来说，作用已经很有限了。如果你真的有喜欢的姑娘，当然也可以自己选……”

叶父却没有做声，只是等着叶修继续往下说，他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一般叶修这么说的时候……总是大事不妙。

“不，你们误会了，”叶修直视他们的眼睛，一字一句都掷地有声，“我不打算结婚，我喜欢男人，我和我男朋友在一起已经有些年头了。”

他站起身来，叶秋根本不需要他使眼色就已经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叶父叶母：“爸妈有话好好说先别生气……冷静冷静你们先坐下……”

“我们怎么冷静？”叶父勃然大怒，“你不是跟你哥一向势不两立的吗？今天在这里给我演什么兄弟情深！”

“你们对他和整个同性恋群体都有些误解，”叶秋好声好气地拉着叶父不放，“我哥他真的没有私生活不检点败坏家门……”

“爸妈，”叶修走到玄关回头，“你们先冷静一下，我明天再来找你们谈。新年快乐。”

他撑起一把伞，就踏入了大雪纷飞的京城。


王杰希中饭吃到一半接起了电话，讲了几句之后脸色骤变。等他挂下电话，王夫人就开口问他发生了什么。

王杰希跟叶修比起来，顾虑要少得多，出柜时间也早。二老虽然一度难以接受、态度强硬，这两年却也慢慢地松了些口。只不过“叶修”二字，还是如同一道高压线，能不碰就不碰，王杰希也很少在家里提起。

“叶修出柜了。”王杰希匆匆地收了收包就准备出门。

王母皱着眉头拦住他：“今天是大年三十！”

“就因为今天是大年三十。”王杰希直直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满的认真，他声音放软了些许，叫了声妈。

王夫人和他僵持了片刻，终于把手放下，重重地叹了口气。王杰希犹豫了一下，但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

总是要有这么一天的。王杰希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

“你等等，”她突然叫住在玄关换鞋的王杰希，“今天大年三十，你们总不能在外头过了。”

王杰希愣了一下，猛地回过头，看见自己母亲纠结的表情，嘴角抑制不住地带上了几分弧度。

“知道了。”



“我说大眼，”叶修无奈地看着站在酒店房间里、把他刚刚买的东西收进包里的王杰希，“我不就是出了个柜吗？”

“你当然没事，”王杰希头也不抬，“你只是打算一个人过年而已，大年三十出柜，叶同志真是富有创造力。”

“讲得好像你自己以前没有一个人过年似的……”王杰希的目光扫了过来，叶修自知理亏地闭了嘴。


跨年夜向来是烟花爆竹响彻云霄，伴随着难忘今宵的背景音乐，任谁都难以入睡。

“我突然想起了R中的新年音乐会。”叶修和王杰希挤在一张床上，四周的窗帘都拉得密不透风，看不见丝毫光线，但新年的声响还是不绝于耳，“那时候你总是上去大提琴独奏《天鹅》，特别有忧郁气质，全校的女生都为你鼓掌欢呼。”

“那是你没看见方士谦领唱的时候她们的模样。”

R中盛行素质教育，管乐团弦乐团合唱团大大小小的奖拿得手软，每年的新年音乐会也是逼格很高，最后一首类似《难忘今宵》的压轴歌曲是首阳春白雪的《TIME TO SAY GOODBYE》，全程除了那一句是英文其他都是原汁原味的意大利歌词，很多人三年都没有听懂歌词，只记住了领唱的帅哥。

叶修心想我当然没看见了，你一下场我可不就在想怎么溜去后台了吗。

他们从未像R中的多数情侣一样在漫天的灯光和舒缓的节奏里亲吻彼此，也从未拉着对方的手一起要动自己开了手电筒的手机。

“现在想来真遗憾啊。”

“是吗，”黑暗中不安分的手开始游移和摸索，“没关系……”

他们在高潮中拥抱彼此，那一刻时钟滑过指针摩擦，黎明之前最黑暗的那一刻就此度过。

又是新的一年了。王杰希突然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