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们都能成长。

【叶王】异乡人

王杰希从玄关的衣钩上取下厚重的羽绒外套。
窗外大雪纷飞,家里露台上的桌椅都成了一片白色。通往火车站的路不算长,走得再慢十分钟也能到——这要是放在北京,绝对是近得不能再近的距离。然而在这种天气里,哪怕是只有三步,“出门”也依旧是一个令人动摇的决定。
三天前的晚餐桌上,王夫人突然漫不经心地投了一个核弹:“小叶也要来这边念书了,二月跟你一块开学,后天就到了,你记得去接一下。”
王杰希握着叉子的手不可见地短暂顿了顿:“哪个小叶,叶修?”
“是啊,”这回诧异的倒成了王夫人,“他没跟你说吗?”
没有,看来八成是跟家里闹了一通的结果,王杰希心里暗暗绕出了答案,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唔,可能忙忘了吧……叶秋能同意他哥一个人被……”他想了想,用了个自认为相当精准的词,“流放?”
“怎么可能,”王夫人笑了笑,显然也深知这对兄弟相互攀比式的叛逆,“他定了商科方向,念的法语,去了洛桑。叶修可能是想选工科吧,所以来了德语区,我们也就正好顺便照应一下他。”
“那他住哪儿,”王杰希扫了扫自己家,“我们家住三个人……好像人均建筑面积不够,会被勒令整改的吧?”
“是啊,而且我们另一套房签了半年的租约,到期了才能收回。”王夫人叹了口气,“他自己租了套单人公寓,也是签了半年,时间一到就换到我们楼下来。”
叶家兄弟和王杰希小学初中都是同学,学校里座位挨得近,两家人也住得不远,属于放学后互相串门儿蹭饭抄作业的关系。小孩子的关系好到一定程度大抵会促成两家人的建交,虽然叶家背景在四九城里公认的不可知,在这方面却也并不例外。后来王夫人因为工作原因带着王杰希调来了瑞士,他和这对兄弟的联系却也一直没有断过。
不料如今三年不到,他跟叶修竟又成了同学。
王杰希的十八岁生日刚过了半年多,按照瑞士的教育体系,他还要再过一阵才能高中毕业。倒是叶修,如果一直呆在国内,大一都该读完一个学期了,肯花时间这般折腾,恐怕是瞄准了苏工大个别顶尖又冷门的专业。
王杰希住在巴登,这个到苏黎世只有十分钟火车的地方有着普通小镇的安静和悠闲。他轻车熟路地掐着点到了机场,直奔国际航班到达厅。
这时候中国学生的寒假也快开始了,正是旅游旺季,从出口走出来的人络绎不绝,个个大包小包,王杰希站在走道边上半晌愣是没发现叶修已经推着两个箱子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背后。
“大眼儿,”与记忆中并不完全吻合的声线在他背后响起,“几年没见,近视多少度了?”
“5.1,左右都是。”王杰希古井无波地转过身去,自然而然地抽起离自己最近的箱子的拉杆,然后不咸不淡地扫了眼前人一眼,“德语B2过了吗?”
“过了过了,”叶修把一只推着箱子的手收回上衣兜里,“带路吧。”
“这么准时的吗。”火车上叶修无意间看了一眼手表,有些诧异地发觉每一站都跟时刻表上的到站时间分毫不差。
“是,”王杰希应了一声,“不过调度偶尔也有问题。我刚来的时候不懂看他们的APP,每回都叫售票处帮我打一个时刻表。”
“后来出错了?”
“对,因为打印的时刻表是不会即时更新的,我那天本来是去滑雪的,结果一趟往返浪费了三个多小时。”

叶修租的房子完全符合王杰希的预料:0楼,全套家具电器甚至刀叉碗锅都齐全,租金里还含两周一次的上门清洁。
“租这种房的要么是时间短,要么就是人太懒。”王杰希帮着整理完叶修的行李时,窗外的天已经全黑了,“再过两小时超市就关门了,赶紧走吧。”
“这儿的方便面味道怎么样?”叶修披上外套。
“难吃,”王杰希想都不想地截了叶修后路,“有功夫琢磨这个,还不如赶紧把厨房技能树点一下。”
“……”叶修无奈,只得跟着王杰希在超市买起菜来。他自认自己掩饰得相当到位,指哪打哪,一拿一放行云流水干脆利落。然而事实证明读心术是每个发小的必备技能,他们刚踏进超市不到十分钟,王杰希就从他一次目光的短暂停留中看出了不对。
他轻轻笑了一声:“看起来伯父给生活费的时候还没消气?”
“稍微有点同情心好吗,”叶修大大咧咧地把双手插进了口袋里,眉头都不带皱一个地承认了,“这儿的物价还真是名不虚传的贵啊。”
“先解决了这顿吧,”王杰希赞同地点了点头,“以后可以坐火车去德国买。不过你这样还打不打算过年了?”
“到时候看吧,”叶修语气依旧轻松,“应该还不至于。”
“那你接下来几天呢,有什么安排吗?”
“准备后天去一趟苏黎世。”
“看学校?”弯着腰的王杰希没有听到回应,拿起调料回头看了一眼——
叶修的表情里透着点难以言喻的诧异:“难道你现在不打荣耀了?”
王杰希愣了一下,随后迅速反应过来,随手把调料扔进了购物车里:“票价不便宜啊?”
“来之前就订了,没从生活费里扣。”叶修的语气也轻快了起来。
两人走走停停半天,最终卡在超市打烊前的几分钟在收银台结了帐。叶修提着大袋小袋刚走出超市,一不留神就撞上了一个骑滑板车的金发小男孩。
“你要不要也买一辆,”王杰希在一旁好整以暇地卖起了这份有毒的安利,“这里的学生大半都骑着上学放学。”
“你指一个高中的我看看?”叶修并不买账,“你不知道轮滑在中国高中比这里还盛行吗?”
王杰希还真不知道,他印象中国内的高中大多都寄宿。但他转念一想,随即明白了过来:“……不会是为了剩从宿舍楼到图书馆的那几分钟吧?”
“完全正确。”叶修打了个响指。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聊到了叶修家的厨房,叶修刚准备虚心请教一下王杰希怎么做饭最方便,王杰希就轻飘飘地先说了一句:“我基本上没有刀工,反正只要调料放的得当,味道基本都还行。”
“……”叶修诚恳地看着对方,“我以为出来的人各个念的是新东方烹饪的传言是真的。”
王杰希也诚恳地望着对方:“你没看到灶台下面有个烤箱吗。”
话虽如此,王杰希在一边还是给了叶修些许合理建议的。这儿的灶台都是电炉,火力相当能打,别说第一次做饭的,就算是在国内常年下厨的人来了也一样容易烫伤或焦糊。
“锅铲拿出来,”他在水槽边洗着原本盛姜蒜的碗,余光扫了一眼灶台,立刻放下手里的碗转过身去,“塑料的,不翻炒的时候放在锅里会化的。”
“啧,”叶修只得举着锅铲站在锅前,“那我能自己买一个铁的吗?”
“所有锅都有涂层,你化一个国产去宜家买一个就行,你用一个铁的我们就得赔锅了。”王杰希四下打量了一下这套房子,“还有灶台不要用刷子刷、地板上不要移动重物、电热油汀上不能放褪色衣物……”他一样一样数过去,“随便犯一条,你可能就得在我这儿蹭一个月饭了。”
这句话说得自然而然,说者全然不觉新奇,听者却是眨了眨眼睛。叶修又一次稍稍翻炒了一下,直接起锅了。
“这么有经验,是不是刚来的时候每条都犯过啊?”
他一边垫上垫子端到饭桌前,一边看似无心地回应了王杰希一句玩笑话。



虽然王杰希是出了名的“少年老成”,但其实凡事都是对比着来看的,同龄人的评价主要归功于衬托。在他和叶修刚上初一的时候,他也有差点被同学举报的情况——起因是他们在艺术课上就“两位知名荣耀选手究竟谁更厉害”一事进行了整整一节艺术课的入情入理、由表及里的辩驳。
“虽然我也不听艺术课,”差点举报他们的叶秋同学如是说道,“但他们这种执着于给一个魔道学者和一个战斗法师分出高下、神似给金庸小说里的人物们排名次的行为真是太傻了。”
后来王杰希和叶修依旧会在线上隔着六个时区共看直播,但上一次这样面对面地一起看比赛已经记不清是多久以前了。
这天的比赛非常精彩,现场更是气氛热烈、叫好连连。王杰希对战法“土得掉渣”的评论和对魔道骚操作恰到好处的得意依旧精准地屡屡出现,与叶修的对话也依旧犀利到位。
毫无破绽,叶修看着隔壁座位上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间的人,静静地想着。
不过他也并不需要破绽来确认。
回巴登的火车上两人的座位面对面,中间隔了张还算大的桌子。王杰希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火车缓缓启动,灰色的建筑物开始变成虚影——
“说说看吧,”叶修修长的手指从黄色的禁烟标志上擦过,又收回了腿上,“接了个电话?”
王杰希猛地转过头来,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应了一句:“我没算错一个伤害。”
他话音刚落就意识到有些不对,看着那人眼里隐隐浮现的戏谑,顿时恍然自己对面的不是别人,是叶修。
叶修倒没再多说一个字,而是径直拉开身边的背包,拎出自己的电脑来:“我建房间了。”
“算了吧,”王杰希略了一眼叶修的电脑,“一站就到。”
“虐你够了。”
“你对着德语键盘都不一定能找到XYZ。”王杰希根本不为这句垃圾话所动摇,气定神闲地看了他一眼。
“……”饶是叶修也被这一句话给噎住了,因为他确实找不到。
“其实没什么,”王杰希的语气里听不出波澜,“就是快过年了。”
他这么一说,叶修立刻就明白了:“你爸要过来?”
“嗯,”王杰希拧开水瓶,确实也没太放在心上,“习惯了。”

事实证明谎言千遍能骗得过所有人,唯独变不成真理。王杰希靠在卧室门框边看着客厅里一个情绪激动一个头也不抬的夫妻,极其冷静地想着。
“杰希,”王夫人深深地呼了口气,回头看了他一眼,用勉强称得上平稳的语气说,“你先回避一下,好吗?”
很多年后的王杰希终于变得足够成熟,那时候的他识天见地面苍生,从容大气亦愿意和解,能够四平八稳游刃有余地把这笔难算的账理得条分缕析。但眼下他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即使隐约知道要去做些什么,谁也不能给他施以什么太高的要求。因而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留下一句“新年快乐,我去看看叶修”,便披上外套走了。
巴登的夜景只有灯火与河流,街道空无一人,两旁店铺紧闭。王杰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中国已是大年初一的清晨了。
叶修租的房子离他很近,没走几步就能看到他的露台。0层的露台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个后院,不难看出叶修的房东还算有情趣,在标配的一套桌椅旁还栽了两树梅花,在一片白色中缀着几点恰到好处的红色。一月份正是积雪的时候,木桌上像是撒了一层厚糖霜,反射着路灯的暖黄色。
王杰希着实无暇分神欣赏这幅堪称静谧的景象,因为他在后院朝着街道的一角看见了一个撑伞的黑影。
“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行为艺术的爱好。”王杰希一把掀下连衣帽。
“等你啊。”叶修嗓音里透着理所当然,他把伞向后倾了几度,然后向后退了几步。
“你认真的?”王杰希愣了一下。
“难道看上去像是在开玩笑?”
王杰希觉得自己八成是疯了,毕竟没有哪个不想被遣返的正常人会在这种国家明目张胆地翻别人后院。但鬼使神差地,他环视了一下周遭,两只手稳稳地撑上了木质栏杆,一转眼的功夫就已经站进了后院里。
“年夜饭做了吗?”
“你这是查收功课?”叶修摊了摊手,“做是做了,质量概不负责。还有啊……”
“没买酒,”王杰希推开门一看饭桌就了然了,“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正好省钱。”叶修拉开了椅子,“吃完出去走走呗?”
“出去?”片刻功夫,王杰希的思路已经转了好几个弯,“你发现了什么?”
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性,毕竟单纯地走空巷实在是件太诡异的事情。
王杰希很快就有了答案。
那间亮着灯的店铺里看上去空无一人,但门口确实挂着“OPEN”的小牌子。他推开门,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
因为门口贴着吉他的海报,他一直以为这是一间琴行。今天进了门才知道,这居然是个做吉他的作坊。虽然王杰希对此并无研究,也看不太懂那些紧密排布的器械,但确实被一种手工的有趣吸引了。
店铺里的内门被“吱”地一声推开,一个黑发青年走了出来。他抬起头,看到来客也是怔了一下:“你们是来买琴……吗?”
“不是。”叶修大言不惭地随手拉开店里的一把椅子坐下,“新年快乐。”
店主倒也没生气,挑了挑眉做了个自我介绍:“吴羽策。”
“自己开店大年三十还不回去吗?”
“今年过年这么早,”吴羽策笑了一下,“高中的冬假都没结束,你们不也没回吗?”
他抬手扫弦,悠扬的曲调一下子溢了出来。
叶修和王杰希一语不发地看着吴羽策弹吉他,并不开口解释,三个人谁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们从吴羽策的小店出来时夜已经很深了,泠冽的寒风夹着雪花在寂静的街道上肆虐,半路上教堂的钟声敲响了十二下。
“大眼儿,”叶修嗓音里沁出些许笑意,“新年快乐。”
王杰希看着他,一时间风雪皆无声,只是心里有某根不知名的弦被轻轻拨了一下,琴音颤颤。
这种感觉是非常奇妙的,因为他已经认识叶修整整十二年了。套用时下一句话,但凡有戏唱,生米都该煮成稀饭了。
“新年快乐。”他听见自己说。


王杰希再一次踏进叶修家门是大年初三的事情了。
他的本意是提醒叶修出门垃圾分类以免被罚款,但进门的一瞬间就惊得什么都忘了。
这间房子实在是太过干净了些。地板一尘不染不说,茶几上的用品也是摞得整整齐齐。他随即绕到厨房,发现连抽油烟机后面的那堵墙上都擦得毫无痕迹。
“第二次上门打扫的日期是昨天吧?”王杰希一时实在是难以把这个房子跟“叶修”建立起联系。
“确实不到二十四小时,”叶修拉开冰箱倒了杯果汁,“但是是明天。”
毫无疑问,王杰希的第一反应是“你脑子进水了吗”,但他还没问出口,目光扫到了灶台下面的烤箱,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这种提供酒店式配套和服务的租房固然很便利,但是房东的权力也比一般的租房要大得多。所谓“上门打扫”,更多地是在检查自己的房子——“过于脏乱”都是要交罚金的。欧洲人在居家整洁这方面有着吹毛求疵的追求,加上西餐油烟不重,厨房几乎是每个中国人在这里租房的争议。
“他们上回问你那堵墙为什么这么脏了?”
“那倒没有,”叶修耸了耸肩,“但是他们小声议论的时候不凑巧被我听见了。”
“没关系,”王杰希沉默了一瞬,没再追问下去,更没有替谁打抱不平,“再坚持半年,中国房东不嫌弃你。”
“那提前谢过杰希大大了。”叶修大大方方地往沙发上一靠,笑了起来。
“对了,”王杰希挨着他坐在了沙发上,“你的驾照考了吗?”
“中国的,怎么,你想自驾游?”
“去里昂,就是不知道你经费够不够了。”
“只要不在瑞士境内游应该都还凑合,”叶修迅速在心里算了算,“如果你要租什么宝马7之类的,那就另算了。”
“那明天中午去机场提车。”
虽然苏黎世到里昂不过三四百公里,两人还是选择了轮换开车。王杰希倒完第一班,看了一会叶修还算平稳的驾驶,放心地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被身边的司机戳醒了。
“大眼,”叶修的声线还算平稳,但王杰希轻而易举就能听出其中紧绷的意味来,“他们为什么都朝我摇下车窗比划?我明明没超速啊。”
王杰希睁着惺忪的双眼,好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叶修在说什么。他一个激灵坐得笔直,声调比平常高了一个八度:“变道!走右边!”
“啊?”叶修不解,但操作没停,飞快地开进了右车道。
“欧洲左边是超车道,平时不能行驶,只有超车的时候才能开。你在左边的道上开这么慢,后面的人都超不了车了,只好摇窗骂人了。”
“这么严重?”叶修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这一路都是摄像头啊。”
“应该没事,”王杰希大脑高速运转了一下,谨慎地说道,“摄像头只能拍超速,就算拍到你也不能判断你是行驶还是超车。你好像……”他看了看有些明显的叶修,“很紧张?”
“我能不紧张吗?”叶修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车依旧开得四平八稳,“瑞士交通法动不动七八百瑞郎起步,分分钟破产的节奏啊。”
“这话我真应该录下来,”王杰希笑出了声,“放给北京那伙人听,估计个个都得惊掉下巴。”
“笑什么笑,”叶修板起脸,“王杰希同志,我跟你讲,我要是被罚款了,你也难辞其咎,知道不?”
“我检讨,”王杰希摆了摆手,“要有两张罚单,权当免你一个月租金了。”
他们开到里昂的时候,晚饭饭点都过了。
“走了三个街区都没有开门的,”两人从酒店出来一路瞎逛,“要不然就去刚刚看见的那家中餐厅?”
“也可以,”王杰希回忆了一下方向,“不过这边的中餐确实……不要报什么期望。”
一语成谶。
那家中餐馆不大,一进门就能看见四张拼成一排的桌子,旁边已经零星坐了五六个人。叶王两人刚迈过门槛,后面紧跟着又进来几张同样年轻的亚洲面孔,直奔长桌而去。叶修挑了长桌对面的两人桌坐下,刚翻开菜单就懵了。
纯文字,全法语。
这种无奈在他们发现唯一的服务员既不会英语也不会中文后达到了顶峰,一时间三人面面相觑,尴尬无话。那位柬埔寨小姐姐最终还是转过身去,操着法语和长桌上的十几个人说了些什么。
接着一位看着斯文大方的青年从长桌后绕了出来,径直向他们走了过来。
“新年好,”王杰希朝他点点头,“麻烦你了。”
“新年好。”来人声音温和,“没关系。”
多数萍水相逢的人是不需要自我介绍的,来人帮他们简单翻译了菜单。所幸这里的菜单虽然没有图片,每种食材倒是标得一清二楚。没一会儿他们就点好了菜,青年也便回长桌了。
“里昂商学院?”叶修低头喝了点香槟,余光略过侧面的长桌。
“附近就这一所学校,应该是。”
“听得出哪里人吗?”
王杰希摇了摇头:“发音还算标准,但肯定是南方人。”
长桌上的气氛一直相当热烈,各种语言交错混杂,每个人都聊得很开心。
“原来他们不是同学聚会。”王杰希看着刚刚帮助他们的青年和另一个染了栗色头发的男孩相互自我介绍,略微有点惊奇。
“似乎是桌中间那个女生把自己认识的亚裔全都请来了。”叶修顺着望过去,“他们俩说的是粤语吧。”
对于叶修和王杰希来说,粤语就是那种一听就知道是,但是怎么听都听不懂的玄学语言,不过这并不影响王杰希看相。当他礼貌地卡准时间收回目光时,恰对上了叶修戏谑的眼神。
“你这是又看出什么来了?”
“一个话唠一个切黑,”王杰希淡定地夹了一筷子菜,“他日必成一对。”
“你什么时候拓展的新业务,都开始算姻缘了吗?”
“怎么,要我也给你算一卦吗?”
“有这个必要吗?”叶修双手交叠,托着下巴,脸上带笑,一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王杰希看。
此刻的里昂三街不见灯火,唯独这里辉煌得能照亮每个人的脸。面上觥筹交错、起坐喧哗,实则眼波流转、暗涌深藏。
后来叶秋得知了他哥和他发小的恋情后吓得一晚上没睡着觉,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前边十二年纯洁的革命友谊是怎么就在异国他乡变质的。彼时叶修已是一名工科生,一脸嫌弃地说你没学过控制变量法吗?唯一的变量已经被你说出来了,这个问题还会有什么别的答案呢?
离乡万里,朗月孤舟。

里昂是一座轻快浪漫的城市,走走停停就能感受到美丽,要是真按照攻略一家家逛博物馆,天知道要留到哪一天才算结束。话虽如此,叶王两人在第二天黄昏时分还是按图索骥,向着一个知名景点奔去。
里昂有上千幅栩栩如生的立体壁画,其中最知名的一副叫《里昂人》,浓重的油彩涂满了一幢七层高的小楼。他们原本只是想看图学历史,却在准备离开时被一对姐妹询问能否替她们拍照。
那两个女孩称得上非常有创意,拍出来的照片张张像是画中人,虽然从画风的角度上看难免有些出入。
“谢谢你们,”女孩礼貌地接过手机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友善地望着他们,“不过你们真的不去拍一张吗?”
两人俱是一愣。
“这个角度怎么样?”另一个女孩更是热情,指着画上的双人桌建议,“你们可以这样。”
她蹲下来做了个示范,一只手比出了托酒杯的姿势,轻巧地摆在桌上的红酒杯杯柄前。
叶修和王杰希对视了一眼,尽管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几分傻气,但他们最终还是没忍心拒绝热情的女孩们。
他们紧贴着墙壁面对面蹲下,远远地听见咔嚓的音效和高呼“perfect”的女声。
王杰希看见对面那人以一个在马路边上绝无可能听见的分贝说了句什么。
他却看懂了。
“算卦不如交杯酒。”
在黄昏的余晖下,他们用目光亲吻彼此。

END.

这篇文删删改改好几次,怎么弄都不太满意。
但由于我是一个太过生活化的写手,而这篇文的情绪太真实,我还是决定放出来。
写到一半的时候由于某个疯狂刷屏的新闻,让这篇文显得非常不合时宜。但我想了想还是把它写完了。
墙内有墙内的悲哀,墙外有墙外的孤独。翻墙不是上诺亚方舟,问题也并非一走了之就能迎刃而解。这是一道选择题,不存在标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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