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如戈

03

“性别不是标签。除了生理结构，比如OMEGA不能从事矿工行业，ALPHA不能从事参与信息素诱导注射的护士等，人类目前还从未发现过另一种差异，能将ABO三种性别完全地区分开来。换而言之，”王杰希面不改色地说了下去，“一切除去生理差异外，认为三种性别有什么不同的思想，都属于性别歧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王杰希语气坚定，“波伏娃在平权主义的奠基作《第三性》中曾经说过，OMEGA不是天生的，而是造就的。历史上的OMEGA发展不如ALPHA，归根究底是因为他们从未得到过平等的发展权利和机遇，他们当中的多数根本没有表现能力的机会，与性别本身没有什么关系。”

他停顿了一下，又重新开口：“我们生活中有无数的O想变成一个A，却鲜有A愿意变成O。其实每个人都应该接受和悦纳自己的性别，并且明确任何性别，都不是你受到额外的照顾、关爱或者责任、苛责等一切不平等对待的理由。”

他微微笑了起来：“我说完了，你们可以去缴费拿药了。”

“分化成O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取药口旁，乔一帆还是忍不住，悄悄问了好朋友这个问题。

“大概是，觉得天都要塌了吧。”高英杰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之前从来没想过。”

“其实我之前也从来没想过的，你一直那么厉害，”乔一帆由衷地说，“不过现在觉得……也许这两者之间，未必有什么必然联系吧。”

“也许啊，”高英杰点了点头，语气里有点敬佩的意思，“我觉得王医生好厉害，听说他还没毕业呢。”

“所以啊，”乔一帆笑着锤了一下他，“我之前还很担心自己会分化成O呢，现在感觉好多了。”

其实现在心里突然有点想分化成A啊，他在心里有些愧疚地补充。

至于为什么，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天赋，”叶修和王杰希在饭堂里又聊了起来，“辩论这一套跟谁学的，法学院的喻文州？”

“呵。”王杰希高冷一笑。

“得，你的意思是天赋异禀十项全能是吧，”叶修一看他表情就了然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性别分化的时候，想过自己会分化成OMEGA吗？”

王杰希沉默了。

他低头扒饭，好一会才慢慢说了一声“当然不”。

“我那时候觉得自己会是一个ALPHA，不只是我……我周围所有人都这么觉得。”他慢慢地说，“其实很多OMEGA都有过这样经历。当一个优秀的少年分化成了O，他们就算明面上什么也不说，背地里也会觉得可惜。很多OMEGA在当代被埋没，这种心理暗示的负作用功不可没。”

“后来呢？”叶修为他斟满茶，“你最开始研究平权，是因为不服吧？”

“对，”王杰希承认得坦荡，“那时候我读了很多书，其中《第三性》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后来我还在各类社交应用上流连过，见过不少争论。有一个网友，具体的账号我已经忘了，给过我非常深刻的影响。他说，在S国的法律规定里，一切把三种性别的人贴以除了生理差异以外的标签的行为，都是违法的。按照这个逻辑，你第一次作为‘被老师抓去带新生的苦力’出现在我们课室的时候，我们老师的那句‘这个手术我不建议OMEGA选修，OMEGA曾有几千年缺席手术台，OMEGA就要有OMEGA的样子’，在S国也许已经可以拘留好几日了。

“我按照那个标准盘点自己的言行，发现现如今在我看来理所当然的事情放在当时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哪怕我自认自己已经是个标准的平权人士，我仍然无法做到全部。”王杰希想了想，“我认为这是因为我们一直以来的环境和教育形成了一种不利于刚刚分化的青少年成长的可怕的惯性。我年轻的时候没有人站在我身边指引我，现在能够指引一下他们，我很荣幸。”

“我也……很荣幸。”叶修看着他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

王杰希一愣，然后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你竟然会取‘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这样的网名，还会刷知乎？看不出来啊？”

“我靠，”叶修郁闷，“你不是说你不记得了吗？！那是我弟的账号，我只是接他手机用的时候顺了个手……”

“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王杰希笑得狡黠。

叶修看着他，恍惚间就又回想起了他们初见的那个秋天。年轻的OMEGA对着教授的出言不逊连眼角都透着不屑，想要张口反驳，却被自己给打断了。

那一刻站出来挑衅教授的自己在别人眼中也许是一向随性和叛逆，但究竟是不是因为那一刻王杰希作为一个少年身上特有的阳光深深地烙印在了自己的心里那就只有天知地知了。

原来啊，叶修漫不经心地想，你遇到我，比我们初见，还要更早一些。

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