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如戈

13

王杰希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他病床边的人也不知是守了多久，声音都哑了，“要不要喝水？”

王杰希摇摇头，示意叶修扶他起来。

“你也不问问怎么回事？”叶修叹了口气，伸手扶住了他的后背，然后得寸进尺地凑近，在他的唇边落下了一个吻。

“过敏性休克吧。”王杰希淡淡地说，“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你怎么连自己对这种抑制剂过敏都不知道啊？”叶修的语气里透着很长时间没休息的疲惫。

“我又没用过。”王杰希想也不想，“其他人怎么样了？小别呢？”

“你放心吧，有配偶的都回家了，没配偶的在我们那儿，沐橙看着呢。我猜你不想知道刘小别属于哪一类吧？留个自由心证挺好的。”叶修揉了揉太阳穴，“案子交给重案六组在查了，目前死伤人数还在统计，应该没人死亡……你何必呢，遇到这种情况也不考虑一下自己，直接冲了上去我也懒得说你，连醒来了也这样。”

“我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王杰希说得既义不容辞，又无比平静，“何况如果我们两个的性别对调，你一样会这么做。”

回答他的是死一般的沉默。

“对，”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叶修摸了摸口袋想抽出一条烟，他望向王杰希却又想起这是病房，只得作罢，“我说不过你，你说的都是事实。只是……”

“只是，”王杰希露出了一个极淡的微笑，“倘若我们真的位置对调，我现在会和你一样愤怒、后怕，或者是有别的什么情绪。”

叶修和王杰希回家休息之后，也没能度过一个安稳的夜晚。

电话铃声在漆黑的夜晚犹如利刃一般割裂了平静，叶修恍惚地接了起来：“大半夜的干嘛啊……”

他听着听着，睡意被驱赶得全然消失，表情越发地严肃起来。

“好，我知道了。”

叶修轻手轻脚地披了件衣服，拿了钥匙就准备出门。然而王杰希的睡眠一向比较浅，硬是叫住了他：“干嘛去？”

叶修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吴羽策在抓捕行动中重伤，现在在医院抢救。”

王杰希二话不说，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

“现在是什么情况？”两人一赶到医院就焦急地问。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方士谦很冷静地回答，“其他情况还请几位去会客厅沟通，我就不奉陪了。”

会客厅里灯火通明，重案六组和性别平等保护部全员到齐，连夜加班。

“案子是已经破了，证据都移交检察院了，”黄少天皱着眉头，“但是还要等开庭了警方才能出面开新闻发布会，在此之前，控制舆论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王杰希听得一头雾水。

“吴羽策被重伤的消息泄露了，”张佳乐表情严肃，“也亏得是这样我们才揪出了内鬼，但是现在舆论很麻烦。”

“因为他是个BETA。”王杰希点头。

BETA占据了社会最多的人口，一直对于卷入AO之间的平权大战非常不满。这下子一个BETA警察因为平权事故而收到重伤，一定会引起人民的不满。

“先搞几个水军，”叶修出了主意，“主要围绕吴羽策所作所为是为了维护我国治安稳定和法律尊严，其他的事等你们开了发布会在说。”

“你以为你在娱乐圈混啊？”方锐直翻白眼，“哪里来的水军？”

“这你就别管了，”叶修看向林敬言，“科长给个话？”

“你要是真的有水军当然好……”林敬言也很疑惑。

叶修拨通了江波涛的电话。

网络上是如何撕得如火如荼天昏地暗的，我们暂且压下不表。

还是把目光聚焦在终审之后，警局的新闻发布会上吧。

“您好，我想问问重案六组的ALPHA，作为一个ALPHA对于这起平权是件是如何看待的呢？”一上来，记者先问了一个预热问题。

“平权与ALPHA其实息息相关，”肖时钦推了推眼镜，“人类始终是一个需要互相照顾、互相依存的种族，没有哪个性别是无所不能的。如果一直把OMEGA放到一个低人一等的位置，给予他们压制或者是同情，那么总有一天人类会失去平衡。支持平权运动，其实是为了我们自己。”

中规中矩的回答，记者于是越战越勇。

“可是反平权主义者中也有不少OMEGA，对此请问正副组长们怎么看？”

“所谓OMEGA反平权，无非是希望自己一直得到ALPHA无休无止的照顾，希望ALPHA承担买车买房的责任，对此，他们宁可付出一部分权利作为代价。”黄少天对着摄像机讲了起来，“但是这样的行为是错误的，没有什么人……”

“没有什么人，”张佳乐打断了他看上去要“字数太多，点击展开”的滔滔不绝，言简意赅地概括成了一句话，“生来就要付出，或者生来就要被压迫。”

“曾几何时，OMEGA不能使用抑制剂，不能避孕，不能接受教育……后来，这些都是靠平权主义者拼搏回来的，他们有的人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张佳乐继续说，“没有人有权力一边享受着这些权利，一边说平权的不是。”

“吴羽策先生，您和李轩先生作为BETA在此次事件中负伤，请问您有什么看法吗？”

“首先，”李轩拿出了官方派头，“维护我国法律尊严是我们作为人民警察的义务和职责，义不容辞……”

“更重要的是，”一直冷冰冰的吴羽策面无表情地开了口，一字一句都掷地有声，“有时候我们做一件事情，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对我们有利那么简单，而是因为，这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西方的平权运动曾经有无数的BETA和ALPHA踊跃地参与了进来，”吴羽策继续说，不顾闪光灯在他精致的五官上疯狂闪烁，“我今天坐在这里，我的立场，无关利益，只关乎对错。”

一段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日子以后，叶修和王杰希宣布了结婚。

有记者还特意跑来采访王杰希道：“我们知道很多激进的OMEGA平权者会以独身来宣布自己的独立，对此您怎么看？”

“《人权宣言》告诉我们，我们平等地享有生命权、财富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力。”王杰希的语气冷静而轻快，“只要是他们能够感觉到幸福，那便可以了。结婚不结婚，和一个人是不是平权主义者本身没有关系。”

“您的意思是是说，无论结婚与否以及婚后发生了什么事，您都不会放弃对平权的追求吗？”

王杰希微微一笑。

“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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